樞密院本是先帝為掣肘兵馬大元帥兵權(quán)而設(shè)的,自高陽帝即位,此府已形同虛設(shè),樞密使也淪為大將軍手下打雜的小吏。
今上倦怠虛弱,自登基以來,甚少過問軍國機務(wù),他把舊制的間日一朝改為三日一朝,送進宮中的奏折也積壓如山。在外人看來,實在算不上一位勤勉的君主。
但唯獨在這件事上他很固執(zhí),李策幾次三番以冗官之由請旨裁撤樞密院,都被司寒笙借故拒絕了。
李策行事素來蠻橫強硬,他豈是好打發(fā)的?司寒笙也非善類,他動輒以命相挾,多少回為此稱病罷朝,哭著要把四方藩王招來京城,送他去追隨先帝。
“如今朝廷上彈劾大將軍的奏折雪片似的飛,”蕭玨掰著指頭數(shù),“貪墨、欺君、僭越……條條都是殺頭大罪。”
缺月掛梢頭,微涼夜風(fēng)拂過窈窕的樹與花,像柔軟的手,摩挲間發(fā)出蟲鳴般的沙沙輕響。四下寂靜無人,池鯉手里提盞光色昏黃的宮燈,路過茂密灌叢時,蛾子便執(zhí)著地向上撲飛。
月緋笑說:“你遠(yuǎn)來清都,若不能促成此事,重挫大將軍,豈非白跑一趟。”
“錢貨兩訖罷了,”蕭玨說,“我出力做事,但求朝廷賜我一件官袍而已。”
月緋很敢猜:“事成之后,陛下許你做鎮(zhèn)西大元帥?”
蕭玨平靜點頭。
月緋有些激動起來:“早該是你了,大破長星在先,進京勤王在后,西涼軍馬合該名正言順地歸你統(tǒng)領(lǐng)。瑾瑜,歷數(shù)大周四百年,你是第一人啊?!?br/>
蕭玨沒有受到鼓舞,她有些苦澀地笑一笑:“其實也沒太大意思,我做這么多事,即便勉強爭來一個官銜,其實說到頭也是為他人做嫁衣?!?br/>
月緋沉吟。
蕭玨感慨道:“我想我女扮男裝,披掛上陣,九年征戰(zhàn),半生如戲,演一個假兒郎,掙一頂烏紗帽,混進男人掌控的名利場,到頭來發(fā)現(xiàn),他們只認(rèn)我演的那個角兒。作為女人的我,渾噩無名、面目模糊,在他們眼里什么都不是?!?br/>
她說著便笑了:“我小時候念木蘭辭,想前有她替父從軍,今是我代弟從戎——我還得感恩他們肯給我當(dāng)個人的機會?!?br/>
蕭玨不說,月緋其實是不明白的,這世上能自己清醒的人太少。沒有崔紓、蕭玨以及無數(shù)個她們,月緋又怎么可能懂得那些模糊淚眼中無盡的心酸與苦楚。
“王姬?!?br/>
司陽說這話的時候,兩人齊齊轉(zhuǎn)頭,他挺拔沉默,身后大片交錯花影,臉容上硬朗鋒利的線條如刻如畫,像高峻山巒,蒙著一重迷離光色,籠著一層纏綿云霧,靜靜矗立,堅實可靠。
他口氣禮貌疏離,蕭玨還以為是說自己,月緋搖頭,向她遞出一個眼神。
蕭玨了然,回身上馬,一聲“駕”,走了。
馬蹄聲很脆,漸響漸遠(yuǎn)。
月緋還是從前姿態(tài),有些戲謔輕佻的口吻:“殿下怎么不叫我皎皎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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