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
主簿鄭寄不以為意,猶自束著帶子:
“公將承至尊休德,任大而守重,故四方之豪俊,郡國諸侯、車馬兵甲、賢良博習(xí)之士皆為君所用,公垂聽而聞之,令而行之,禁而止之輒可,有何懼乎?”
秦公也束帶子:
“先生之言,倒也輕巧。且說垂聽而聞之。如何垂聽?帝堯在位,虛己受言。??终掠胁钪?,人不敢當(dāng)面直言,特設(shè)一面鼓在門外,但有直言敢諫者,著他就擊鼓求見,欲天下之人,皆得以盡其言也。又恐自己有過失,人在背后譏議,己不得聞,特設(shè)一木片在門外,使人將過失書寫在木上,欲天下之人,皆得以攻其過也。昔又有夏禹置鐘、鼓、磬、鋒、鞀于門戶,告諭:有來告寡人以道者,則擊鼓;諭以義者,劓撞鐘;告以事者,則撂鋒;語以憂者,則敲磬;有獄訟者,則搖鞀。今天下億兆事,孤去找何處廣大所在,去立這巨大鐘、鼓、磬、鋒、鞀、木片子?縱有民直言敢諫,能翻越萬千艱險將事告我,縱天下事皆能垂聽而聞,又何以令便行之,禁便止之?”
身側(cè)矮小主簿整理衣物事畢,一身輕松,無懼考問,聽罷言道:
“當(dāng)用先王之道,任用賢臣,與圖治理。就如帝堯使羲仲居于東方嵎夷之地,管理春時耕作;使羲叔居于南方交趾之地,管理夏時變化;使和仲居于西方昧谷之地。管理秋時收成;使和叔居于北方幽都之地,管理冬時更易。訪問四岳之官,著他薦舉天下賢人可用者,天下賢才,都聚于朝廷,百官各舉其職。則天下自治矣?!?br/>
主簿說了一圈,仿佛又說回去了,還是要用人以治人的。
“天下賢才……如何分辨呢?天下賢才若生險心,我又如何防之杜之?”
“天下賢才,自有法度匡正之,防范之?!?br/>
主簿答。
秦公越想越懸,尿雖完了,卻又道:
“倘生而為人者,無不力爭上游,言‘人往高處走’‘王侯將相寧有種乎’,不欺我。于此間生出殺伐孳孽,不勝枚舉。野心之下,任你強(qiáng)力頑韌,難逃一死。此前皆為諸侯強(qiáng),天子弱。乃至強(qiáng)秦為天子,豈是沒有法度的?不過二世而亡。蓋因法是死物,人是活物,死物如何能與活物相爭?我高祖大皇帝為天子,是活活餓薨的,高祖戾太后孫氏是車裂薨的,孤又何能遁出此等因由循環(huán)?”
主簿聽得,竟也愣住了。
是了,天下于秦處得一統(tǒng)之,此前諸侯割裂,大家地方都不大。秦一統(tǒng)后,二世就沒了,高祖及太后,乃至秦公大兄天子,均去得不明不白。
妥善地統(tǒng)天下于一極,且能得個善終,可循的成例,竟從未有過。
小國寡民,雞犬相聞,民至老死,不相往來,倒是可以,但今時已不同往昔,農(nóng)耕民族的天子真的能夠控制和治理這樣廣闊的世界嗎?
無怪乎秦公驚懼。
然秦公之驚懼,亦皆自找的。能舍妻兒家眷,自然也是熊熊野心使然。
秦公要的,是自己的野心得以滿足,而天下人野心皆得遏止。
這樣卻難。
主簿鄭寄一時也沒有好的辦法,只好打些哈哈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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