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明枝有心叫弟弟把胸中氣郁發(fā)散出來，只給他撫著背順氣，縱其放聲大哭，足足過了小一刻鐘，等人慢慢平靜下來，才輕聲道：“渴不渴的？阿姐給你倒杯茶水潤潤嗓子好不好？”
趙弘一回神，面上就露出羞臊之色，只把頭低著，口中含糊應(yīng)了兩聲。
趙明枝直起腰來，挽著弟弟的手往一旁交桌椅處走，落座之后，自捧了熟水，探過冷熱后給趙弘倒了半盞在桌上放著，又去一旁尋了架上水盆端來。
盆中水涼沁沁的，她擰了方濕帕子搭在盆沿。
趙弘一口氣咕嘟嘟把水喝干了猶不足夠，又倒了個滿杯，等喝到一半，忽的抬頭看了一眼，連忙新挪了杯子過來倒水，候得趙明枝回來，雙手托著遞到她面前，仰著臉道：“阿姐也喝水?！?br/>
殿中一個旁人也沒有，極為安靜。
趙明枝挨著弟弟坐下，接過茶盞抿了半口。
趙弘不用交代，主動便拿起帕子去擦洗面上鼻涕淚痕，擦完之后，還不忘起身墊腳在銅盆里把帕子洗凈，只是這些動作都做得極快，甚至在洗臉的時候，還有好幾回透過帕子偷覷趙明枝，仿佛在確認(rèn)她人還在不在一般。
等到他重新端坐回座位上，右手下意識就攥住了趙明枝的袖子，本就通紅的眼眶復(fù)又濕了起來，小聲道：“我還以為再見不到阿姐了……”
一面說著，他上半身已是不自覺傾靠過去，才靠到一半，不知想到什么，慢慢又強(qiáng)自坐正，只是那手欲要放開，卻放得十分掙扎，滿臉都是不舍得。
弟弟年齡尚幼，獨(dú)自一人在蔡州許久，全無可信親友在旁，前有虎視眈眈狄兵，后有心思難測長輩，更莫說北面尚茍且一個時時打發(fā)信使回來討金討人，強(qiáng)令當(dāng)今稱臣投降，偏偏占著輩分的太上皇。
如此危難情形，肩擔(dān)之重，便是成人也未必能夠承受，更莫說一個小兒，中間會吃多少苦不問而知。
趙明枝索性將座椅挪近些許，兩兩相靠，又把弟弟小手握在手中，不用他再去猶豫，應(yīng)聲接道：“阿姐在外也時時惦記你，怕你性情太和善，年紀(jì)又太小，更怕你擔(dān)憂我在外頭，反而因此被人拿捏欺負(fù)?！?br/>
趙弘稍作遲疑，復(fù)又搖頭道：“沒甚人來欺負(fù)我，只是日日聽得前線亂七八糟的消息，我雖不甚懂，但也曉得全無一個好的，又想著阿姐在外頭危險，總睡不好覺……”
趙明枝低頭仔細(xì)去看趙弘面色，只覺雖無多少血色，臉上也無二兩肉，幸而精神并不算差，便柔聲問道：“晚間用了膳食么？身上還有沒有哪里難受？劉大夫如何交代的？今日要不要吃藥？”
如此一個一個從無關(guān)緊要事情開始問。
趙弘見她不做追問，便似放下心來一般，慢慢回答，說自己簡單吃了點(diǎn)東西墊著，本來也不餓，一日兩頓藥，苦得很，吃了就不正經(jīng)吃飯，常拿糕點(diǎn)壓一下惡心云云。
又說課業(yè)，把而今正讀什么書，誰人講授經(jīng)筵，都教了些什么，自己聽不聽得懂，學(xué)得如何，更喜歡聽誰人講課等等，一一都報了出來。
趙明枝也不催促，認(rèn)真聽其細(xì)細(xì)講述，等到感覺弟弟情緒平復(fù)得七七八八了，才問道：“在蔡州好好的，怎的忽然回了京？這主意是誰人拿的，路上可有遇見什么不好？”
她話一問完，就察覺到弟弟的手抖了一下。
趙弘整個人像是要跳起來似的，卻又強(qiáng)自鎮(zhèn)定，沉默了兩息，仿佛下了什么大決心似的道：“阿姐莫怪其他人，是我自己要來的……”
趙明枝怔了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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