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菀娘嬌養(yǎng)長大，能半夜彈琴，可隨性吟詩，最大煩惱不過是長輩看上的婚配人選不合心意。
可趙明枝早已沒有資格去過這樣閑適生活。
如果蔡州、徐州、京城乃至大晉那些麻煩，能用一樁婚事就全數(shù)解決，她早恨不得把自己嫁個萬八千次了。
至于婚嫁之事，婚嫁之人，同自家性命比起來，同更多人性命比起來，乃至同天下人性命比起來，當(dāng)真是無關(guān)緊要。
然而世間事情，又怎可能都那樣容易。
她現(xiàn)在甚至連最開始的一步——到達(dá)京兆府，都遇到了無盡波折，仍舊沒能做到。
按著李訓(xùn)計劃，最遲明日中午便要出發(fā)，眼下已經(jīng)子時。
眼見許菀娘談興正濃，已是要就操琴之題聊開去，她實在無力奉陪，只好道：“我聽你曲中之意，卻是難以抉擇，仿佛正心意萌動——是也不是？”
許菀娘原還面帶興奮之色，被這樣一問，手一抖，正端著的那茶盞竟是一個歪倒，直接栽在桌面上，灑出半杯茶水來。
趙明枝連忙去扶時已經(jīng)晚了，那茶水順著桌面傾淌，而許菀娘躲之不及，等半幅衣裙俱都沾濕，才曉得站起身來，匆匆用手帕去擦拭衣服。
突發(fā)意外，叫趙明枝也嚇了一跳，雖然摸著茶水已涼，還是再三確認(rèn)對方?jīng)]有燙到傷到哪一處，才松了口氣。
許菀娘更是再不敢留，道：“天色不早，耽擱這許久，我先回去換衣服，棗寧也該早點(diǎn)歇息了?！?br/>
語畢，匆匆告辭要走。
趙明枝有心規(guī)勸，道安之后，又道：“你我這樣年紀(jì)，雖然都想行事隨心所欲，可畢竟經(jīng)歷太少，遇得要緊的，還是要洗耳一聽長輩見解，慎而重之才好?！?br/>
這話其實已經(jīng)有些多管閑事，她本以為許菀娘會不愛聽，誰知對方竟沒有，反而回以一嘆，最后道：“我曉得棗寧是為我好，多謝你?！?br/>
然則多余的話卻也再無一句了。
趙明枝見那去取燕窩的丫頭此刻都不見回來，因離得甚近，不過兩三步路，便也懶得打鈴，自桌上取了燭臺，親送許菀娘到房間，方才回屋歇下。
她本就日夜趕路，疲憊不已，又兼正值不適之時，夜晚強(qiáng)撐著陪聊這許久，一沾枕頭，眼皮便再睜不開，當(dāng)即沉沉睡去。
而就在同時，同一處宅子里，前屋正堂當(dāng)中，卻另有一番談話。
彼處門窗盡掩，屋中點(diǎn)了油燈，那燈火被透過縫隙鉆進(jìn)屋子的寒風(fēng)鼓舞，不斷跳動閃爍。
許老夫人坐在主位，李訓(xùn)坐于下首，屋中并無半個仆從。
兩人坐著喝了半盞茶，先還只是許老夫人問些家常之事，沒說幾句，忽聽得那油燈燈芯嗶啵一下，竟是跳閃燈花，引得她抬頭去看，嘆道：“我老了，眼睛一年不如一年，此刻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，還帶重影?！?br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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