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聽了這話，趙明枝卻奇異地長松一口氣，再無力站著，把那手中支撐長槍松開，慢慢坐倒在地。
剛坐下，就聽不遠處一人大步走來，一手提著大斧，一手拎著坨黝黑不知何物，淅瀝瀝的，還未走近口中便呼道：“二哥，要不要用酒的？”
說著將那右手大斧隨地一扔，自腰間摸出只海碗大葫蘆。
他手中本已經(jīng)做勢要扔，忽的意有遲疑，復又將其收回，將那葫蘆湊到嘴邊，用牙把木塞一咬，先仰頭咕嘟喝了一大口，才拿胳膊一抹嘴，轉(zhuǎn)頭見趙明枝一雙妙目看向自己，卻是嘿嘿一笑，做個噓聲表情，匆匆又喝一口，才連忙將那葫蘆遞到她面前。
趙明枝下意識接過，正不知所謂，對面那“二哥”已經(jīng)把手中匕首橫展過來。
她頓時明悟，挑著袖中看著稍顯干凈布料把那葫蘆口擦了擦，又從中倒出些許酒水，才用剩余酒液小心洗涮匕首刀鋒。
等一應事情做完，眼見開始清理傷口，玉霜疼得滿頭是汗，咬牙抽搐，趙明枝忙挨過身把她雙眼擋住，低聲道：“別看。”
語畢，伸手抓握緊她手掌，低頭正要出聲安慰，余光一掃，卻見對面環(huán)眼赤膊男子手中提著的東西正對自己，黑乎乎的，上方毛發(fā)散亂，下方斷口處還慢悠悠往下滴著垂凝物什，分不清是血水還是腦漿子。
那東西一只眼睛瞪得極大，另一只眼一片血肉模糊——不是方才狄人腦袋是什么？
她駭?shù)皿@叫聲堵在嗓子眼，忙把玉霜擋得嚴了，生怕被其瞧見，半晌才找回聲音，澀然問道：“你……拿這個作甚？”
那赤膊男子見她反應，理直氣壯答道：“領(lǐng)賞??！”
又好心解釋：“拿狄兵首級可以換賞錢，如若殺了百夫長，還能晉升加賞——你不曉得嗎？”
他見趙明枝滿臉茫然，忽的恍然道：“險些忘了，這規(guī)矩只京兆府中管用?！?br/>
說到此處，看著那首級，一時陷入猶豫，竟看向趙明枝，同她商量道：“看這人模樣，必是百夫長，說不得職位更高，可這頭臭熏熏的，難道我竟要拿鹽腌漬了帶回去領(lǐng)賞？被臭這一路，為三五銀錢，你說是不是不太值當?。俊?br/>
這是臭不臭，值不值當?shù)氖聠幔?br/>
趙明枝干巴巴答道：“鹽巴也不便宜罷？”
“也是?！背嗖材凶诱J真考慮幾息，終于將那首級撇到一旁，惋惜道，“便宜這群廂軍了，白撿個大功勞?！?br/>
又看向不遠處，酸溜溜道：“狄賊什么運道，撿得那樣忠心好馬?！?br/>
趙明枝聽那語氣不對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他袍子下擺同上衫肚腹處大喇喇好幾個馬蹄印，新鮮得很，像是才按上去的，再看其人視線方向，那匹駿馬正低頭湊向狄人尸首處，環(huán)繞不離，行動時偶爾抬起蹄子，倒同他袍子上踢印十分相似。
她經(jīng)過這一會緩沖，終于慢慢六神歸位，腦子可以轉(zhuǎn)了，連忙問道：“方才有狄兵前后夾擊，那些廂軍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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