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(1/3)

    李知禾不確定自己躺在汽車后座睡了多久，只記得睡之前，一大幫叔伯姨娘們正站在院壩在討論林昭的去處，醒來以后，他們還在討論。

    李知禾探出半個腦袋，好奇地朝外看。她關(guān)心的是討論有沒有進(jìn)入到尾聲，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個無聊的地方。

    四月的天氣依舊Y涼，林昭只穿了一件T恤。他背對所有人坐著，背脊微微拱起，垂下頭一動不動。李知禾能清晰看見他后背那兩塊凸起的肩胛骨。

    興許是意識到了什么，林昭毫無征兆地轉(zhuǎn)過了頭。他本就是怒氣沖沖的，這一回頭的臉sE自然不會好。李知禾猛地被這么一瞪，嚇得連忙縮回頭，一PGU坐到后排腳墊上。

    耳邊傳來某個親戚高亢的說話聲，感嘆老人去世得真是時候，正好撞上清明節(jié)。nV兒們都在大城市安家了，以后掃墓可以忌日和清明并作一次，省事不少。

    李知禾盤腿坐著，16歲所能擁有的所有粗線條神經(jīng)忽然開光一般，使她意識到一件事：這場葬禮里真正在難過的，或許只有他一個人。

    “醒了？”周麗蓉抄著手站在車外，臉sE不太好看：“你坐地上g什么？”

    周麗蓉嵌開車門坐進(jìn)來，李知禾湊近了問：“媽，誰欺負(fù)你了？”

    周麗蓉豎起食指放在嘴上，示意她小聲些。李知禾上前抱住她，小小聲地說：“外婆也會想媽媽的?！?br/>
    周麗蓉?fù)u了搖頭，低語道：“我是怨你外婆。都病得那么重了，還不忘留遺囑把果園留給林昭一個人。媽臨Si前只想著她的兒子，連一句話都沒給我們留下。十幾年前借給我們家的幾萬塊錢現(xiàn)在都成為威脅我的籌碼了?！?br/>
    李知禾以前和外婆接觸得少，但通過這兩天聽親戚們聊天，她逐漸可以拼湊出外婆的形象。如果換一個X別，那她覺得外婆也算是個錚錚y漢了。

    許多年前，外婆和第一任丈夫結(jié)婚不久，一連串生下了三個nV兒。那個時候大部分人思想不開明，外婆或多或少受過一些挖苦，但她沒有再生，而是一心一意撫養(yǎng)三個nV兒。周麗蓉小學(xué)畢業(yè)那年，三姐妹的父親在開運(yùn)輸貨車的路上發(fā)生車禍，還沒來得及送進(jìn)醫(yī)院就斷了氣。

    突然沒了爸爸，家里很是混亂了一段時間。外婆找過很多生計，都無疾而終。后來，她跟隨一個同鄉(xiāng)開墾了一片荒地，承包起果園。這才總算安定了下來，直到把三姐妹全送進(jìn)了大學(xué)校園，她都一頭扎在果園里。

    外婆那一年才四十出頭。給她介紹對象的人陸續(xù)前來，大多是離異或喪偶的中年叔叔，三姐妹也都支持她再婚。

    誰也沒想到，兩年后突然宣布再婚的外婆，結(jié)婚對象竟是b自己小十歲的男人。面對身邊所有人的不理解，兩人堅定地領(lǐng)了證，在閑言碎語間平靜地過起日子，外婆更是在45歲高齡再次生下一個孩子，也就是林昭。

    外婆重新組建小家庭，和前幾個nV兒們的來往便淡了下來?？蓻]過幾年，第二任丈夫又在維修果園電纜時從樓頂墜了下來，外婆再次喪夫。

    外婆從此背上克夫的名頭，直到去世都一直獨(dú)身。同樣的一個人拉扯孩子，同樣的一心撲在果園，生活似乎總會回歸原點(diǎn)。

    剛開始，周麗蓉是有和二姨、小姨商量過要輪流把外婆接到家里照顧的。面對幾個nV兒的輪番來勸，外婆似乎毫不所動，很是豪邁地大手一揮，說：“我還有小娃娃和果園要管，走不開！”

    周麗蓉囁嚅半晌，終于還是對著電話里說：

    “媽，我知道你最近也不容易?？伞麍@是不是經(jīng)營得還不錯？我想……那個，能不能先借我?guī)兹f塊錢，我和小李把房子先買了，就差幾萬。買了房子，我們好歹有個窩……”

    那個時候，外婆賺的錢還要補(bǔ)貼已經(jīng)Si去的第二任丈夫的父母，但她二話不說，第二天就轉(zhuǎn)了八萬過來。

    周麗蓉美滋滋地買下當(dāng)時還是郊區(qū)的電梯房，沒想到從第二年開始房價就開始瘋漲。城市瘋狂發(fā)展擴(kuò)張，昔日的郊區(qū)搖身一變成了繁華的商業(yè)區(qū)。市重點(diǎn)中小學(xué)改革搬遷，房子一加上“學(xué)區(qū)”二字，更是身價倍增，成為市區(qū)絕佳地段。這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成為了周麗蓉值得吹噓半輩子的最佳投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