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安西都護（三）(1/2)

    何止是共患難而已，他們簡直就是過命的交情。那些年，兩人聯(lián)手闖蕩，跨過大江、翻過山嶺，多少奇珍古玩，左手來右手去的，那是只有在特定年代里才能實現(xiàn)的冒險夢。

    他們?nèi)ミ^太多地方，有時甚至深入墓葬，一探千古遺跡。那些文物的歷史意義，他們并不是很在乎，畢竟東西只有變賣成現(xiàn)金，才算有了意義；至於金錢如何拆分？其實也一點都不重要，因為他們拚的，從來都是兩個人的命。他說這就是一輩子的兄弟，黑仔說：我們不是兄弟，我們是缺誰都不行的彼此，兩個人合起來才是一個「一」。

    承諾言猶在耳，但最先打破誓言的卻也還是黑仔。娶妻生子後，黑仔就變了。從以前他們一起闖蕩的旅途，逐漸變成了程東山獨自啟程，而黑仔除了恭喜他之外，有時也提醒，要他趁早收手，畢竟這種買賣不但游走法律邊緣，且最重要的，是缺Y德。

    他很反對這種理論，於是兩人漸行漸遠，但他也知道，兄弟之間只是理念有了差異，卻不影響交情。若不是那筆買賣太困難，他極需一個既有本領(lǐng)，又有默契的搭檔來合作的話，他本來也不愿勉強黑仔重涉江湖。

    要說到那筆買賣，就不能不提到遠哥這個人。遠哥跟他是在舊金山的非法拍賣會上認識的，那天為了一枚石雕古印，程東山與另一個賣家爭論不休，都認為自己的監(jiān)別結(jié)果才是正確的。然而斯文的遠哥走過來，笑YY地，問說可不可以也借他看看。沒用任何儀器，遠哥單以r0U眼觀察片刻，便細細指出了古印上的雕紋，其蜷曲回折是出自哪位篆刻大家的慣用手筆，而石質(zhì)光澤與印T造型，又符合哪個朝代的特sE，甚至還能指出，該系列的古印起碼應(yīng)有多少枚，且出土者共有多少，又分別置於哪些國家館藏。

    他目瞪口呆，沒想到自己費了不少心思還監(jiān)別不出的古物，對方居然只看了幾眼，就能將個中玄妙都輕易道盡。

    那是他認識遠哥的開始，而後他們很常碰面，交流了不少古物研究的看法。後來，一次酒酣耳熱之際，遠哥問他，知不知道唐代在西域有個安西都護府。

    見他點頭，遠哥又問：「那你知道安西都護府的最後一任統(tǒng)帥都護是誰嗎？」

    這問題讓他答不出來了。做古玩生意的人，歷史知識固然必須豐富，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，把幾千年的資料都背得滾瓜爛熟。

    「安西都護府本是唐朝威震西域的重鎮(zhèn)，地轄千里，兵強馬壯，卻為了協(xié)助朝廷平定安史之亂，幾乎JiNg銳盡出，調(diào)往中原，而吐蕃乘機Za0F，雙方激戰(zhàn)多年，最後安西都護府竟成了塞外孤城，在毫無補給的狀態(tài)下苦苦支撐；反觀中原卻在亂事平定後，從此對他們不聞不問，形同棄子。安西都護府的郭昕將軍，在歷史上名不見經(jīng)傳，然而他卻是捍衛(wèi)唐朝西方數(shù)十年的屏障，而且是徹底的悲劇英雄。

    唐朝在安史之亂後，皇帝與朝臣都gUi縮長安，繼續(xù)歌舞昇平，對天下藩鎮(zhèn)割據(jù)，全都假裝視而不見，當然就更沒想過，在遙遠的西域，還有一座孤城、還有一支孤軍，在拚Si奮戰(zhàn)，一心等待著來自朝廷的救援。他們吃完了城中最後一粒米，戰(zhàn)至最後一人，直到都護府被攻陷的那天，起碼堅守了近二十年之久。」

    「那位郭將軍後來怎麼了？」他問。

    「Si了，只能滿懷憤恨地戰(zhàn)Si了?！惯h哥說：「以稗官野史所載，城破之日，郭將軍手挽強弓，幾乎箭不虛發(fā)。他所使用的箭矢與尋常不同，箭簇乃是黑鐵所鑄，千錘百鏈，異常鋒銳；箭桿用的是gUi茲特產(chǎn)的黑竹，再配上黑sE翎羽，因此相當特別。當郭將軍戰(zhàn)Si時，他的雕弓被毀，但城墻邊卻滿是身中黑羽箭而Si的敵軍?！?br/>
    這故事讓程東山聽得如癡如醉，遠哥說：「郭將軍陣亡後，他的箭壺中尚余數(shù)箭，連同用以調(diào)兵遣將的虎符，都被叛軍收繳?！?br/>
    「孤守塞外堅城二十年，這位郭將軍何等悲壯?！顾潎@不已。

    「是啊，那幾支黑羽箭最終沒能完成殺敵的使命，竟成為用來炫耀的戰(zhàn)利品，而一枚無兵可調(diào)的兵符，更滿是郭將軍一生孤憤的縮影?！惯h哥喝了一口酒，說：「有沒有興趣，找找這些東西呢？」

    「如果不是紀長春的挑撥，你父親至今都還會是與我并肩闖蕩的至交?！钩號|山遙想過往，說：「那年，我好不容易說動了他，告訴他，這就是最後一次，我需要老朋友幫忙。我程東山一生很少求人，正因為如此，他才點頭答應(yīng)，和我一起遠赴新疆?！?br/>
    程東山望著故人之子的魂魄，說起一個久遠的故事。

    那趟旅程非常遙遠，他們搭了幾天火車，再換顛簸的貨車，還得規(guī)避多次攔檢，最後才抵達一個偏遠的村落。在那兒換乘駱駝，藉由向?qū)ьI(lǐng)，繞過千篇一律的沙丘，也遭遇幾場沙暴，光是去程就足足用了半個月。

    途中，黑仔不只一次勸他放棄，他說自己并不是因為娶妻生子後，開始變得畏縮，而是認識了一位能了達天命的好友，明白了何謂因果，所以才想要金盆洗手。說著，他跟程東山介紹了紀長春，還邀請他日後回國，不妨一起去結(jié)識那位紀先生。

    「我答應(yīng)你，這次交易一完成，我就收山。」他笑說：「反正明天得到那幾樣東西後，就能擁有我想得到的法力，從此天下再有什麼古董寶貝，我也不會再有興趣了?！?br/>
    「法力？」黑仔錯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