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濛(2/3)

    池毓一時不明，“我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方才你所說皆是為旁人，你心中沒有為自己思慮之愿嗎？”

    池毓雙手在背后絞著，有絲踟躕。在云曄那張冠絕六合的俊顏的注視下，不禁抿了抿嘴，看著別處一副羞澀之態(tài)道，“我看戲本里都說，‘情’是人生中最為難能可貴的美好之物，我想，在我往后的漫長神仙生涯里也會遇到一個人，予我真摯，苦樂同舟。”

    云曄的目光在空中緩緩凝住，注視著她敷粉樣的面龐，又好似穿過她的臉，在看著別的什么。

    而池毓見他并未應答，怕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胡說八道了，又忙解釋道，“雖然大多戲本都將‘情’描寫得那樣轟轟烈烈，什么神魔戀、人妖戀，不是你為我死就是我為你亡的......但我并不向往誰能做到心甘情愿代我死，我只要兩個人長長久久便好了......”

    一只骨節(jié)分明修長的手緩緩抬起，來到池毓烏黑墨發(fā)的頭頂。云曄本想輕撫她的頭，可最終這只手只是在半空稍作停留，卻還是未落下便被他收回了身后。

    而池毓瞧著他忽而收回的手，一顆心也跟著沉了下來，倒像有幾分失望似的。

    云曄將她微妙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，再看此境滿目的心花開，春色濃，自然曉得她對自己存了怎樣的心思。

    她這一世尚且幼年，若說對“情”之一字有何感悟，那十有八九也皆是從話本子中一知半解讀來的。而她對自己有何期許，自然也是從那談天說地話鴻蒙的故事集中生出的懵懂情愫，半真半假罷了。畢竟在她這個年紀里，話本中的三言兩語便能賺取她的眼淚，騙走她一顆不諳世事的心。

    可池毓不是旁人，她的這縷情愫，卻是連萌芽都萬萬不可的。若放任她不管，誰又說的準這絲懵懂日后又會孕育出什么來呢？

    “池毓?！痹茣陷p輕喚她，“爾后長生萬萬年，你自然會遇到這樣一個人?！?br/>
    池毓的喜色攀上眉梢，帶著少女的柔媚，卻聽到云曄又淡淡地道，“但那個人，不會是我?！毕袷钦f給她聽，也是說給自己聽。他的神色是慣有的平靜，但配上這樣的言語看在池毓眼中，無疑是加了一層冷漠的寒薄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個花朵自枝頭掉落的間隙，寂靜無聲，云曄半垂頭看著面前的緋色少女，見她如含苞待放的笑顏在聽了他的話后僵在半空，有半分的尷尬，又有半分的無措。

    池毓本也并不奢望什么，但被云曄如此明了的回絕了堪堪萌芽的期許，反倒真使她宛如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般。試想話本子中自己最是傾慕的那人有朝一日來到了自己面前，卻無情地說，你我二人斷無可能。即便是這份傾慕本來自虛無，但在這般實打實的敲打下，便也被坐實了。

    是以，下一瞬耳畔傳來的便是青天之上的陣陣悶雷，碧空不知何時被烏云所覆，短暫的電閃雷鳴后竟下起了簌簌的雨，那豆大的雨滴打在枝頭的繁花之上，落紅散了一地，倒生出幾分衰敗之感。

    爾后，當雨滴敲打至池毓單薄的身上時，她又如一個幻影般，順著雨滴便又碎成了無數(shù)妙花而消散了。

    她躲進了雨幕中。

    萬千水珠滴答滴答在雨中問，“是不是因為我位卑人微，配不上你？”這般直白又有絲唐突的話語想必只有在她的心中才能聽到。

    云曄未有回答，只見茫茫雨幕中，雨滴四濺，卻也未有一滴來沾染他身，他袍角獵獵翻飛，只抬腿向前走去。

    隱在雨后的池毓便又失落道，“我曉得了，我見過那位鳳凰族的紅捻公主，為人又美又端莊，或許像她那般的妙人才配得上你，我自愧弗如......”

    她語中夾帶的委屈使云曄頓了腳下的步子，他不知該如何同初開情愫的池毓講，他終究是無法成為她向往的良人，他可以為她赴死，像騙了她眼淚的話本子中那般，可他卻無法與她長久共生。

    雨聲掩住了云曄的輕嘆，他繼續(xù)向前走去，去往那個池毓自己都不曉得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