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泰二年,冬。
隆冬臘月,天空陰陰沉沉的仿佛一塊大石頭壓在人心上,鵝毛大雪又飄了起來,外間的積雪已經(jīng)足有二尺厚。鳳儀宮外,一排宮女帶著傘,恭恭敬敬地捧著幾套冬衣,快步走了進來。
“皇后娘娘,尚衣局又給太子殿下趕制了幾套冬衣,剛剛做好了,遣了繡院的人送來?!标惢屎笊磉叺拇髮m女稟報道。
鳳儀宮中的炭火燒得極旺,滿室溫暖如春,還有一絲淡淡的梅香縈繞。
五歲的楚更已經(jīng)能夠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案前讀書了。他一手抄著一本經(jīng)書,搖頭晃腦地讀著。柳姨方才進來時掀起了厚厚的門簾,一陣寒涼之氣灌了進來,楚更忍不住縮縮脖子,打了個寒戰(zhàn)。
隔著門簾,那陸尚服領(lǐng)著七八個送冬衣的小宮女們,站成齊齊的一排,立在鳳儀宮的廊下,嚴寒將她們的臉龐和雙手凍得通紅,連呼吸出的熱氣都馬上能結(jié)成冰渣似的。
陳皇后正坐在太子身邊教他讀書識字,聞言輕聲對柳姨道:“天氣嚴寒,風(fēng)雪交加,本也不必非得冒雪送來。你去收了衣服,再將她們先領(lǐng)到蕪房取取暖,待雪停了再走吧。再多取些碎銀子,就當(dāng)是太子殿下犒勞打賞的?!?br/>
陳皇后知道陸尚服為人,她雖然對宮中主子極為恭敬,但是對下人實在是有些苛刻了些。她剛剛上任不久,自以為冒著嚴寒給太子送冬衣能到皇后面前討好,卻不知陳皇后一向?qū)捄托粝?,心中對她這樣的做法并不贊同。
“啊嚏!”外面一個小宮女凍得瑟瑟發(fā)抖,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。這一聲噴嚏不僅擾到了殿中的安靜,而且她的唾沫鼻涕星子飛濺到太子的冬衣上。
“啪——”是一記重重的耳光。杜尚服自己幾個雙手交叉著疊入袖口中,故意克制著壓低了聲音,對她咒罵道:“小蹄子,作死啦!要是將病氣過給了太子殿下,你有幾條命都賠不起!”
五歲的楚更正是天真調(diào)皮的時候,成日里被母后壓著讀書,已然坐不住了,方才那打噴嚏的聲音,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,湊到門簾縫里朝外看,卻看見了杜尚服打人的一幕。他忍不住呵斥:“杜尚服!”
楚更干脆自己掀了門簾出來,那風(fēng)雪直撲騰到他的身上,鉆進他的領(lǐng)口脖子里,由于在暖房中穿得不多,楚更只覺得渾身都激靈,那一瞬間就被吹透了似的。
他不過五歲小孩子的個頭,對大人還需要仰視,可是那時候,他便努力將凍得瑟瑟發(fā)抖的身體挺得筆直,清俊而天真的眼神里,就已經(jīng)溢滿了天生為上位者的威嚴,不容挑戰(zhàn)。
柳姨見狀大驚失色,趕緊拿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出來給他披上。
杜尚服慌忙轉(zhuǎn)過身來,面上堆滿笑意,早已沒有剛才的凌厲之色,躬身道:“見過太子殿下!”
楚更面容嚴肅,似乎是故意模仿著大人的成熟,斥道:“你既知這小宮女染了風(fēng)寒,怎的還叫她冒了風(fēng)雪來給本宮送冬衣,豈不是明知故犯,并非真心恭敬?我母后在此,你就敢掌摑宮婢,該當(dāng)何罪?”
“殿下,奴婢知罪......”當(dāng)著這么多小宮女的面,從前只有杜尚服訓(xùn)斥她們的份兒,今日她自己被太子這么一說,便有些下不來臺。沒想到本來想要來賣個好的,反而挨了一頓訓(xùn),杜尚服頓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。
“更兒,不得對杜尚服無禮?!标惢屎髪y容清淡,頭發(fā)只用一把碧玉簪挽成高髻,一身白狐皮長襖配上一雙云紋錦夾棉的紅色繡花鞋,若不是知道她是當(dāng)今皇后、太子生母,便讓人以為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般。
那小宮女本是低著頭不敢吱聲,此時見皇后說太子的不是,竟然抬起頭來替楚更分辯:“皇后娘娘,太子殿下說得沒錯,奴婢早起染了風(fēng)寒,本已經(jīng)跟尚服回稟過了,因怕將病氣過給了殿下,不宜來給殿下送冬衣??墒嵌派蟹?zhí)意不聽.......奴婢方才不是有意的,請皇后娘娘和殿下恕罪!”
這小宮女看上去不過十來歲的樣子,說話倒是利索,倒也是個極有眼里見的,最重要的是,難得對人有那份真誠的關(guān)心。陳皇后莞爾,伸出手示意她過來,含笑道:“好孩子,你倒是心眼實。過來,讓本宮看看你。”
這小宮女將捧著的冬衣遞給一旁的伙伴,方才走上前來福了福身,到了皇后面前也未表現(xiàn)出絲毫卑怯諂媚。陳皇后便一手牽起她,一手牽起太子,溫柔地說道:“外間太冷,先進去暖暖,捧個湯婆子吧?!?br/>
進到鳳儀宮正殿中,小宮女只覺得頓時溫暖了許多,她的雙手一陣一陣的痛癢紅腫,都已經(jīng)起了凍瘡。她恭恭敬敬地跪到地上給太子和皇后磕了三個頭,方才接過柳姨遞過來的湯婆子。
溫馨提示:按 回車[Enter]鍵 返回書目,按 ←鍵 返回上一頁, 按 →鍵 進入下一頁,加入書簽方便您下次繼續(xù)閱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