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辰漸晚,天色漸黑,可京城的潘樓街上,卻是蕭鼓四起,彤窗繡柱,燈火魚龍,亮如白晝。
盛夏之夜,人只要稍微走動一下,頭上、臉上、身上的汗水便開始一層一層地往外滲。
馬三一邊抹著汗,一邊朝著御街上頭的張家園子走去。
縱然比不上豪華無匹的樊樓,可這張家園子位于御街之上,地勢極好,遠能眺望京城夜色,近能細觀街上豐饒節(jié)物,更重要的是,這一處熱鬧非常,外頭是行人擁擠的集市,里邊有說書的、唱戲的各色人等,時時都有人進進出出,再往里頭,才是雅間,在這地方見面,實在不容易引人注意。
作為太常寺中的吏員,在旁人看來是混得風生水起,權(quán)重而威,可馬三卻是有苦難言。
京都居,大不易。
大晉厚待官員,可對吏員,卻是只能用苛刻二字來形容。
馬三每個月領(lǐng)的那點俸祿,說句實在話,便是賃住在南熏外門,也剩不下多少銅板,其余衙門里頭多少有些油水,可太常寺,卻是半點好處都撈不著。
而今有兩句話,一句叫做“三班吃香”,一句叫做“群牧吃糞”。
此時就算得了官,也未必能有差遣,是以每年都會有數(shù)百名得不到差遣的選人,在三班院等候差遣。他們每到正月十五,便要一齊籌集銀錢給和尚布施飯食,進香油錢,當做替天子祝壽。
他們湊出來的錢,便稱作“香錢”。
三班院借著職權(quán)之便,把這錢截留了大部分下來,收入囊中。這一份錢不但官人有份,下頭辦事的吏員自然也能吞吃一部分,便叫做“三班吃香”。
而后者則是指統(tǒng)領(lǐng)共內(nèi)外各種作坊的群牧司,雖然管的蓄養(yǎng)戰(zhàn)馬,并沒有多少經(jīng)費可以使,可他們卻有另一條發(fā)財門道,那便是賣馬糞。
大晉未有明文規(guī)定賣馬糞的錢入公賬,而此時馬糞很是值錢,每年群牧司的官員也好,胥吏也好,分到手的馬糞錢甚至都遠遠超過了他們的俸祿。
其他部門的官員眼紅,便給群牧司冠了個“群牧吃糞”的名頭。
而對于馬三來說,無論是吃香也好,吃糞也好,同他都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,他倒是想吃,卻苦于沒有門路。
太常寺因為手握赦令,又掌判司,自太宗下令益其俸之后,也一般的峻其秩,平日里行事人人都盯著。官員們俸祿本身就豐厚,增益之后,縱然沒有其余收入,也一般能過得很是滋潤,可胥吏們卻不一樣了,本身就沒幾個錢,還沒有其他收入來源,日子又怎么過得下去?
當真叫他去喝露水,吃砂土嗎?
自然是不可能的。
只能另想謀生之法了。
跟在張家園子的小二身后上了二樓,順著沿途的花草回廊,足足行了小一刻鐘的路,馬三才立在一處雅間外頭站定了。
引路的小二在外頭敲了敲門之后,才把那一扇鏤雕有秋菊圖案的門給推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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