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崇政殿邁步而出,聽得殿中許繼宗還在不厭其煩地向天子說著自己這一趟贛州之行,簡直要把那一處“福壽溝”,一處流民營,并兩山白蠟夸上天去,范堯臣的臉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。
他在黃門侍從的帶領下往宮門而去,步伐依舊穩(wěn)健,很快,身后的崇政殿就離得越來越遠,可許繼宗那尖利得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,卻好似還在自家耳邊繞來繞去的,被撩起的心中那股子火,更是怎么按,都按捺不下去。
范堯臣自認自己不是容不下人的性子,自他手上拔擢的新人,這幾年間,兩個手掌都數(shù)不完,可不知為甚,這顧延章仿若就是與他犯了沖一般。
最早是陳灝舉薦那人做從九品監(jiān)司官,并求一個轉(zhuǎn)運司勾當公事的差遣,被自家用未滿二十,不得大功,不能有實差的理由,直接準了官身,否了差遣。
后來到了省試,瞧著對方確實是個有才的,他想看看能不能收為己用,便試探著要招其為婿,不想那人竟早有了家室——這乃是天意,自是無話可說。
既不是自己這一派的人,瞧著那顧姓前頭還綴了一個“楊”字,又是個能當大用的,定初任官的時候,他想了想,便把對方安排在了贛州,便是一心要用清凈無事之處將其人拖上幾年,沒得功勞立,宦海磨勘浮沉,自然就泯然眾人了。
誰曉得……
撫州、吉州到江南東路,沿途路過衡州、郴州、韶州,又有浛縣、孟縣等處,那樣多的州縣,別人就能安安分分的,只求把災民送走了事,偏這顧延章,怎的就不能老實點?!
自家早做好了安排,只要流民去了漳州、建州、寧波等處,一處分得萬來人,一樣也能安頓好,安安靜靜,平平穩(wěn)穩(wěn)的,也不會惹出什么大亂子,偏被這姓顧的攪得,叫滿朝眼目都投向了南邊,更是顯出了自家在相位時天時不調(diào)。
實在是天生不合。
只要遇上他,便沒得好事!
明明不過是個才得官一年多的從八品將作監(jiān)丞,外州通判,怎的這樣愛鬧騰,就不能老老實實待著嗎?!
不對,眼下已是正八品了……
想到這一處,范堯臣的臉色更難看了。
好快的手腳,爬得這樣利索……
考功清吏司才開始著手開始整理去歲考功簿,按著那顧延章就任以來的功績,本就已是京官,又是狀元及第的他,只要撫完災民,減上一二年磨勘,被天子調(diào)回京中,實在是十拿九穩(wěn)的事情。
范堯臣作為一朝宰輔,自然不可能特意去針對一個才得官身年余的新進,一則這也太掉份了,二則他的眼界還沒有這樣低。
他的對手,是楊奎,黃昭亮,便是陳灝這般憑著戰(zhàn)功入了樞密院的后來者,都還未入得其眼,更何況區(qū)區(qū)一個顧延章。
然而心中雖然知道這個道理,一旦想到對方惹出來的事情,范堯臣還是橫豎都不舒服。
聽說原來在延州,那銅臭子便把同族叔父幾乎修理得破家滅門,去了陣前,更是將轉(zhuǎn)運司好幾個有名有姓的人擠兌得連差事都不想要了,再到了贛州,原任贛州通判的唐奉賢回得京,竟要把才在??甸T置下的產(chǎn)業(yè)賣了還債,也不曉得交接時到底出了什么事,再還有自家這一處,陰差陽錯,硬生生被他攪得好險要自請外出。
真是個喪門星!
范堯臣這一處咬牙切齒,崇政殿中,趙芮卻是喜笑顏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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